专访易小星:《人生路不熟》是兔子走进丛林后如何自处的寓言故事

在商业片导演追求票房的这件事上,导演易小星取得成功,凭借电影长片《人生路不熟》上获得了7亿票房的成绩。

要达成这样的成绩并不容易,在五一档的预售中,该片仅仅排名第三,喜剧确实是观众的刚需,但国产喜剧在此之前已经拥有太多佳作,想要取得突破并不容易。更何况,易小星选择的是一个“傻女婿拜见准岳父”这样一个经典且常见的喜剧冲突,但凡没有做出新意,便很容易被当下口味挑剔的观众所淘汰。

稳中求胜,是易小星在创作《人生路不熟》时的心态。他秉持“老瓶装新酒”的创作理念,在闯关式的公路喜剧的稳定结构的基础上,放置进不少具有“叫兽”风格的无厘头喜剧梗。在一个稳固的角色和结构基础上,神转折的桥段也不至于“飞”得离谱。再加上乔杉、马丽等资深喜剧人在现场临时迸发出的创意,该片很好地达成了“逗笑观众”这个目标。

而在表达上,易小星也更进一步,放入了许多他对社会的观察,让影片具有很强的当下性,比如年轻人与上一代之间价值观的冲突。他观察到,当00后成长起来并走入社会,这一代人与90后、95后都有着明显不同,与80后更有着明显不同,“80后理解不了00后为啥这么横,00后理解不了80后为啥这么怂”。这样的价值观冲突体现在片中的许多方面,包括张婧仪饰演的女儿周微雨,也会在胳膊上纹上一只代表自由的小猫来体现自我,片中后半段的一大“爽点”,也是万一帆在视频接入公司会议后,对无条件压榨员工加班的经理进行“整顿职场”式的爆发。

在易小星看来,整部影片也可以当做一个寓言故事来进行理解,“森林里的兔子应该如何自处?”万一帆就是这只刚刚步入社会、也就是走入森林的兔子,他在这一路上,面对的是狐狸、老虎甚至老鼠,都是食肉动物。他应该顺从服从,还是打破这个既有的丛林规则?

经过《万万没想到:西游篇》和《沐浴之王》两部影片,易小星也逐渐走出了一些关于创作的执念,能够佛系且理性地看待自己的创作,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,也能看到自己限于天赋等原因,目前还有哪些是还做不到的。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,将能力稳步发挥,在市场上获得认可,可能是对推出第三部电影的易小星来说最适合的创作方式,也是他对自我成长路径的清晰规划。毕竟从电影导演的创作生涯来说,前三部都还只是新人导演的开始,还处于探索风格的阶段,创作的黄金期就在不远的将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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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影一面对话导演易小星:

光影一面:《人生路不熟》跟观众见面后,有哪些反馈超出了预期?

易小星:基本上大家的反馈跟我想象中差不多,都笑得很开心。在喜剧技术方面,我比前两部更加成熟了,叙事节奏方面也更加成熟。在表达上,里面也有一些主人公的回忆跟我的私人情感有关,因为前两部电影里我没有太放进去,也往前更走了一步。

我是一个毕竟典型的湖南人,做事求稳,希望一步一个脚印,每次只要有一点进步我就很开心。

光影一面:技术的进步还是挺明显的,尤其是在喜剧结构上非常工整,细节上的无厘头、神转折也不少,你是如何平衡两者的?

易小星:之前我一直觉得技术上融合的不太成熟,这次我再一次试图进行融合,本质上,还是让其更贴合剧情本身。我个人很中意这种神转折的效果,这跟我个人内心有关,我本人是不太喜欢沉浸在情绪里太久的人,在我的作品中,也希望观众不会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太久,希望打造能够跳出来笑对世界的感觉。

第一部《万万没想到:西游篇》的时候我技术没那么成熟,第二部《沐浴之王》的时候有点不敢用了。终于到了第三部,我有把它跟剧情贴合得很好的自信了,所以就拿来用。路演的时候,很多观众说“叫兽的风格又回来了”。

我比较推崇“老瓶装新酒”的创作模式,尤其是对我这样的比较新的导演来说,目前我只拍了三部电影,还没有成熟的风格。在一个稳定的结构内进行创新,会比较好地打磨自己的内功。对观众来说,能看到一个好像似曾相识但又有新意的故事,也会有满足感。

光影一面:影片的故事是闯关式的,主角的遭遇分成很多部分,冷库、澡堂子、房车露营地、山庄等等,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模式?

易小星:我挺喜欢的一部电影《绿皮书》,就是两个人一开始比较不对付,有点激烈的碰撞。他们的人物关系比较古典,叫“秀才遇到兵”,这样比较极致。一开始选择冷库是代表两个人关系在冰点,山清水秀的露营地代表两个人关系缓和,后面的大山庄隐喻的就是监狱、围城的概念,代表两人的关系进入一种怪圈,最后的工厂“油耗子窝”,就是极致的一种社会压迫力量的外化。

光影一面:不过要让演员也能理解并演绎出来,对你们的默契值要求还是挺高,笑点需要相对一致,你们是如何笑到一块的?

易小星:懂的人自然懂,喜剧文本就是有这个问题,不同演员去演的效果完全不同,很多时候我们业内的很多人都看不懂喜剧剧本。得有一个好的基础文本作为框架,才能让演员好好发挥。对喜剧演员来说,就提出了非常大的要求,就是要能懂你,而且还需要自己有创作能力。喜剧的创作能力,就需要增加一些生活的细节,片中有一些笑点就是演员现场发挥出来的,比如乔杉给马丽拍照时,那个动作就是临时发挥,特别好。

光影一面:作为主演,范丞丞有很重的戏份,为什么选择可能没太多喜剧经验的他担任片中的女婿?

易小星:在监制《了不起的夜晚》的时候,发现他演戏还可以,看《门锁》时也发现他演得居然还挺有灵气。后来我就想,当年拍《万万没想到》网剧,很多演员都不是科班出身,有做销售的,有做配音的,有做国际贸易的,唱跳也只是一个职业,跟其他职业一样。拍电影最重要的是演员的适配度,从这个角度来说,他适合这个角色。他本人就是有点憨憨的,说话毕竟直,有点小小的正义感,但本质上又有点怂。当他本身很有正义感但又很怂,其实就有反差,自带一种喜感。而且我是动漫宅,他也是动漫宅;我喜欢打游戏,他也喜欢打游戏,我们喜欢的游戏还差不多,虽然相差十几岁,但兴趣爱好完全相同,很容易笑到一起。

光影一面:在整部影片中,最希望表达的“新意”是什么?

易小星:是新一代年轻人跟上一代社会人的价值观的冲撞,这是我想表达的新意,至少在国产电影中,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探讨了。但从社会思潮来说,价值观的冲撞非常激烈。好像“00后”整顿职场?为什么会这样?很多“80后”是理解不了的。“80后”理解不了“00”后为啥这么横,“00后”理解不了“80后”为啥这么怂。“90后”和“95后”都跟“80后”差别没那么大,“00后”是一个非常大的分水岭。

光影一面:如今你的心态更像年轻人还是中年人?

易小星:我可能更占年轻一代的价值观,因为我面对不公时会直接说出来,还是比较real的人。十年后可能会变成很社会、很圆滑、没有棱角的人,我可能会变成这样,但在那之前,我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就挺好。

就好像这部片子,其实是一个寓言故事,森林里的兔子应该如何自处?他学不会在老虎、狐狸面前做一只懂事的兔子,而他面对的都是食肉动物。所有人都告诉他,要学会动物丛林的规则才行,但他最后学会了吗?最后其实不是这样,兔子也可以走出丛林规则。我本身就喜欢童话寓言,我拍的片子可能都有点童话性质,相对天真烂漫一点。

光影一面:在这部片子里,有考虑一定要做到什么之前做不到的吗?

易小星:反而没有。拍前两部的时候我的执念非常强,第一部就是想拍个电影让你们看看,第二部就是一定要证明你们是能在电影院被我逗笑的。现在反而相对佛系了,可能是找到了舒适区,创作上的不确定感会少很多,非常清楚自己有哪些不足,知道电影缺失了什么,也知道未来能补足的和补足不了的,有时候天赋很重要。

光影一面:从十多年前的视频博主发展到现在的电影导演,能走出这条发展路径的人并不多,你觉得自己做出了哪些正确的选择?

易小星:很简单,舍得两个字,有舍才有得,本质上是要放弃一些,才能得到一些。当你拼命掏空自己,红利期过去之后剩下的是什么呢?我察觉到这一点,只有有作品才能留下来。我觉得这一路,我还是踩在比较正确的节点上,包括最早来到北京开始做职业的视频博主,再到后面丢弃掉那一套逻辑开始做网剧,再到开始做电影。每次我都舍掉了当时别人看起来最火的东西。我需要进步,而且非常坚定,完全没有后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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